上题起诗来:“他年若遂凌云志,敢笑黄巢不丈夫。”宋江醉后题的这首“反诗”,无疑是他内心思想的真实流露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“酒后吐真言。”
酒,作为一种麻醉品,它可抑制人的某些大脑神经,喝得稍多一点,便容易使人的言谈失去克制,话越说越多,越说越随便,一些久埋在心底的话,此刻也可脱口而出。说酒话时,可能语无伦次,但多为真言。即使“多诈”的曹孟德,在与刘备两人青梅煮酒论英雄时,喝着喝着,也终于喝出“今天下英雄,惟使君与操耳”的真言来了。酒,确能使人言平素之所未言,在醉得可以的时候,慢慢敞开心扉,吐露最隐蔽的心曲,真情毕现。
俗话说:“言多必失。”酒喝多了,话说多了,难免酒后失言,冲撞他人,或被视为“犯上作乱。”在封建专制时代,因酒后讲了真话,最后惹来祸水的,可谓屡见不鲜。南宋时期的陈亮,才华横溢,蜚声词坛,只因一日与人饮酒,醉中骊为大言,颇犯上,被人告到刑部,竟被打得体无完肤。唐朝的刘文静,当年曾与李世民一起打过江山,有殊勋,唐初时当了刑部尚书。由于他平时对任尚书左仆射的裴寂不满,一次与其胞弟饮酒之中,趁着酒兴,大发怨言,甚至拨出佩刀直砍房柱,说:“当斩寂”这话竟被他的一个失宠之妾告发,最后兄弟二人落得个身首异处。
正因为这样,有人对饮酒显得特别的谨慎,甚至下决心戒酒。春和时期的政治家、齐桓公的上卿管仲,说过一句有名的话:“湛于乐者洽于忧,厚于味者薄于行。”有一次齐桓问他为什么不饮酒,他说:“我听说酒喝到肚子里,舌头就会失去控制,话就会多起来,话多了就会说错,说错了就会招来杀身之祸。”最后管仲说:“臣计,弃身不如弃酒。”
最可悲的说,“酒后吐真言”这一特殊的生理现象,在封建专制时代,被一些人用于政治上、军事上、外交上的图谋取。因为酒能醉人,几杯下肚,酒力使人层层卸甲,裸现真心,于是有人便专用酒为试探人心,刺探军情,作为“攻心”的法宝之一,曾经导演出许多令人心惊胆颤的活剧。
话说回来,虽然历史上有过因“酒后失言”,触犯了什么忌讳而获罪,但也大可不必提倡“弃身不如弃酒”。酒后吐真言,是醉酒的一种自然反应,这时人的思想和情感,也会脱离理性、礼教或利害得失之羁绊,自由自在地驰骋起来,使人平时不能公开表达的内心矛盾自我披露出来,显示出一个真实的灵魂,达到“返朴归真”的境界。西刘伶做过一篇《酒德颂》为醉酒大喝赞歌:“兀然而醉,豁尔而醒” ,“幕天席地,纵意所如”,“无思无虑,其乐陶陶。”“纵意所如”,便是说真话;“无思无虑,”就是没有任何顾忌,当今颇有声望的杂文家老烈也豪不隐瞒自己的观点,做了一篇近于“游戏之作”的杂文《三杯过后》。他也说,饮了酒,精神亢奋,无法控制自己了思想感情、语言,一下子把肚子里的隐秘都抖了出来,总比不说真话,装模作样,口是心非要好。他抨击“假道学”,颂扬“真名士”,提倡“吐真言。”
然而,也必须记住,酒后未必都有“真言。”有的人灵魂倘有‘妖精’,此刻释放了来,反成祸害。所以,自然联想到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:血管里流出来的便是血,水管里流出来的便是水。
有一位诗人珍视这样的“酒后真言”:像烧红了的火炭似的酒滴一经入喉之后,曲曲弯弯的肠子就渐渐伸直了,僵硬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了,整个灵魂随之光亮起来。话可能比较多,但常常有异彩,话里有诗,有奇妙的童话,有深刻的哲理。当然,也有像车轱辘一样不断重复的唠叨。但都很美,很可爱,因为真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