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面的那天，早雁(化名)打了几通电话，将约定的时间从上午断断续续一直推到傍晚，她说孩子从早上开始就不舒服，不敢抱出来。快晚饭时，我从咖啡店的玻璃窗里看到了早雁匆匆走来的身影。

　　“真是不好意思，宝宝这两天不是太好，不然我会抱来的。”像所有年轻的妈妈一样，早雁开口就是孩子。

　　看得出，孩子是早雁生活的中心，也是重心，不但是她，也是这个家的。

　　“一家人别提有多喜欢他了。”早雁虽然没有把宝宝抱来，却给我带来了宝宝满月时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孩子有一双和妈妈一样清澈的大眼睛，只是孩子眼里的清澈是小溪般流动的，而他妈妈眼里的清澈却如一汪深潭，清澈固然清澈，却不免带了忧伤。

　　欢喜新娘

　　我和跃林(化名)是偶然中认识的。那时我是个刚踏入社会一年多的青涩女生，每天安分地做自己该做的事，然后两点一线地往返于公司与家之间。上班下班，有时就会幻想遇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，想着生活不再这么乏味，想着有一个家，家里是疼我爱我的丈夫，然后我要为他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宝宝。

　　“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。”早雁把宝宝的照片拿在手上，说话的语气既认真又伤感。

　　缘分就这样来了。那天，我们主任派我到汉口的一间写字楼公干，大清早我就爬起来，找了一身淡色西装套裙，临出门时，还补了一点淡妆。因为夜里的一场大雨，那天早上的空气出奇地清新，我的心情也出奇地好。因为时间还早，公车上人不多，我找了一个位子坐下，我喜欢靠窗坐，当车子飞驰向前时，让你有种冲锋陷阵的感觉。

　　车到江汉路，上了好多人，有位太婆很大的年纪，没找到位子，就在我身边停下，瘦得只剩一张皮的手抓紧了座位的扶手。当我说“坐我这里吧！”时，同样的话从身后传来。我起身，后面那人也起身。结果，太婆坐在了我的位子上，而我坐到了他的位子上。

　　那是个年轻人，有一张可亲的娃娃脸，衣着干净整齐，很有教养的样子。因为车上人多，他的手就撑在我椅子的扶手上，帮我挡住人群的冲挤，我知道他是有意的，那种无言的细心让我心里泛起丝丝暖意。

　　那是1994年的夏天，我终生难忘的一个留着雨后清凉的早上。

　　“难忘是因为20分钟后，我们一起下了车，然后在他的公司里再次相遇了，跃林说，一天中相遇两次的陌生人是前世有缘。”早雁的唇边浮起一朵笑靥，像芙蓉出水，“三年后，我欢天喜地如愿以偿地做了他的新娘。”颊上的酒窝，让她的笑添了娇媚。

　　苦盼宝宝

　　当然，我们的结婚也并不是那么顺利。跃林是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，毫无背景的他靠自己的勤奋从业务员一直做到总经理助理。可是他家里底子毕竟太薄，一个人在武汉，除了公司安排给他的集体宿舍外就一无所有，眼看着奔三十的人了，贫弱的家庭却成了他结交女友的最大障碍。跃林对我说：“直到遇见你，这世界上只有你是不嫌弃我的！”

　　早雁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热茶，水汽慢慢洇上她的眼睛，目光在灯光里格外闪亮，映得笑靥带了星光，若不是她眼中隐隐的哀愁，我也想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。是什么让眼前这个刚刚当了妈妈的女人有着挥不去的伤心呢？

　　我和跃林走到一起，还要感谢热心的主任，因为那时候，我家里人对跃林成为我的男朋友也并不十分同意，跃林自己也怕我跟了他会吃苦，但热心的主任给了我们最大的鼓舞。主任的老公也出身于农村，他们就是靠两个人锲而不舍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。他们的故事给了我们面对未来的勇气，我们终于要结婚了，那是我想过很多次的事情。但这一次，是真的发生了。

　　婚后的生活快乐而新鲜。我们一点点攒钱，慢慢买了房子，添了家具。跃林将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从农村接来，老人欢喜地看着从未见过的单元楼和家庭用品，在房间里来回走着，嘴巴里还念叨着：“我比老头子有福，等到我儿子成器了！”日子在忙碌中飞驰而过，我们像冲锋陷阵一样为美好生活而奔忙。

　　一天天过去，这个家有模有样了，如果说少了什么，那就是差一个孩子。

　　一个周末，表哥家刚添了一小孩儿，我们全家过去看小宝宝。临走时，跃林的母亲还是抱着孩子不肯放手，舅妈开玩笑说：“喜欢就让他们早点给你生一个！”婆婆期盼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。回来后的那个晚上，跃林和我商量起要一个孩子的事，我也很想给他生个宝宝，跃林都过了30岁，是该要个孩子了。于是，我们认真地做起了准备，并期盼着孩子的到来。可是，一年多过去，半点消息都没有，跃林的母亲脸色沉重了起来。1999年底，随着世纪婴儿的传说，婆婆期盼的心情更紧迫了，我和跃林也更加用心了。

　　“当新年钟声敲响时，我们一家人却并不快活，我能感受到空气中有种压抑的气氛。跃林的母亲对我说‘我什么也不想，就想抱个孙子！’。”早雁的声音被苦涩哽住了。

 

 

　　伤心母亲

　　我们不再为生活奔忙了，我们开始了为孩子奔忙。对我们来说，没了孩子，也就没了生活。我和跃林都调整了工作，让自己不再那么繁忙，可是没有效果；跃林的母亲费尽心思给我们做食补，仍不见动静。她也是最早失去耐心的，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哪个人身体有缺陷？这让我们的心情都无比沉重。我决定去做身体检查，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，我不相信我们的爱情是注定无果的。

　　和跃林走在去医院的路上，我们都没有说话，只是很紧地牵着手。不长的一条路，夏天的阳光没有一丝阻挡地落在我们身上，可是我们却好像走在冰天雪地当中，两个人的手出奇地冰冷。怀着九死一生的心情，我打开化验单，结果令人欣喜又忧伤，我一切正常，那就是跃林有问题了？随后他也做了专项检查。然而，当跃林的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，我们都傻了。

　　早雁把脸埋在杯子里蒸腾出的热气中，仿佛要向它们借一点人间的温暖，“检查的结果是跃林也一切正常！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？”早雁的声音中没有激动、质疑，只有无奈和认命。

　　为什么两个正常的人生不出小孩？我们俩像被冰透了的人，麻木中有钻心的痛。“像是遭了天谴一样”，不知谁跟跃林的母亲这样说。结果刚出来的时候，跃林的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哭，后来她的人眼看着一天天枯萎下去。她就跃林一个儿子，老伴早逝，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，“看来我们家是没人传宗接代了……我做了什么坏事啊，老天要这样惩罚我！”老人捶胸顿足，每一下都像是捶在跺在我的心上。

　　我想和跃林离婚，跃林听了坚决不肯，他说太荒诞了，都21世纪了，再说只要两个人是正常的，就不用担心什么，生孩子的事保不准的。可是，跃林母亲的状况又确实让跃林着急了。在那样一个家里生活，火烧火燎，3年来，为了生一个孩子的努力把所有的爱都烧尽了！我们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，越来越多的小事都会引发我们的争吵。2002年初，我和跃林协议离婚，我不想把老人逼上绝路，她苦熬了几十年，不能让她含着遗憾离世。

[1] [2]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