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10日这天，范秋菊不约而来，当时我没有空，只能请她稍等片刻。她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，并不看我给她准备的报纸，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膝上的黑色皮包，两眼盯着地面，渐渐竟入了神。“要不，我们下楼谈吧！”我的声音对一个深思着的人来说显然过于突兀，她惶然抬头，我看见一张苍老的脸，和一双凄苦的眼睛。

　　“我离婚一年多了。在这场婚姻里我挣扎了十年，痛苦了十年，到最后，我却失去了所有……”哽咽地说完这句话，范秋菊忍不住放声大哭。我没有打扰她，只是在她收住眼泪的时候，递上了一包纸巾。哭，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失为一种发泄的好方法。

　　含辛茹苦支撑着那个家

　　我们那代人对爱情的想象力似乎格外贫乏，不像现在的女孩子，知道挑选。我们单纯得很，因为没谈过什么恋爱，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叫好，什么叫不好，更不懂什么叫合适与不合适。

　　1978年，我26岁了，但还没谈过恋爱。那年，陈文生出现在我的生活中。虽然陈文生身高不足1.60米，长得也是小鼻子小眼的，但他能说会写，脑子特别灵光。再加上，他对我似乎一往情深，每天下班都会风雨无阻地送我回家。那时的我以为，这就是爱情了。尽管谈不上多爱这个还没有我高的男人，但一年后，我与陈文生还是举行了婚礼。一是因为我年纪一天天大了，不结婚有人说闲话；再则，我觉得陈文生老实可靠，和他不求有多幸福，但至少可以托付终身。

　　结婚第二年，我们便有了女儿澜澜。有了女儿后，我更是一门心思全扑在家里，独力照顾女儿并全力支持他的工作。他也是个机灵人，很快，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几分运气，成为学校副处级的干部。那些年，我们的关系不错。每每，我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，都会吸引不少熟人艳羡的目光。有人开始说，还是秋菊有眼光，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“潜力股”这个词，但意思是一样的。女人都是虚荣的，在别人的赞美声中，我认为家就是我全部的幸福所在了。

　　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。1994年，他在学校的安排下牵头搞产业，结果亏了。学校虽然没让他赔钱，但拿掉了他副处的级别，连工作也不给安排，他每天只能在家干耗着。为了他的事，我找学校领导谈过，也闹过，但都无济于事。这样，养家的担子就全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。当时我每月只有400元钱，小孩要上学，一家三口要穿衣吃饭，还得定期给他老家汇钱，我真是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半来用。受处分后，他一直萎靡不振，我一方面怕家庭的突然变故影响女儿的成绩，另一方面又怕他想不开走极端，只能将所有的泪水都咽进肚里，每天起早贪黑地做事，挖空心思赚钱。上课期间，我就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，暑期则给出版社画图赚钱。我每天早上5时起床，然后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地画。武汉的夏天，气温常常达到40℃，家里没空调，又不敢开电扇(那会把稿纸吹得满天飞)，常常，一张图纸画完，我的衣服和稿纸都湿透了。每天晚上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床上去的。

　　有一次，我实在太累，站起来的时候，摇摇晃晃地差点倒在地上，女儿看到了，吓得抱住我大哭。那时女儿才十多岁，她哭着说，妈妈你太累了。所幸女儿非常争气，基本没让我多操什么心。

　　1999年，我妈去世，我分得了一点遗产，家里的经济情况才好些，欠的债也都还了。

　　“那些年，我几乎没怎么照过镜子，也没为自己添过一件新衣，更别说什么保养品、护肤品了。说起来，我也算一个高级知识分子，但你看看我……一个为了钱苦苦挣扎的女人，气质能好到哪里去？更可悲的是，到头来我才发现，我所有的牺牲与付出一点价值都没有。”范秋菊眼角滚落一串浑浊的泪水，我想，那泪水里一定包含了一个女人含辛茹苦的委屈与怨气。

　　我们最终还是离婚了

　　在我整天忙着赚钱的时候，我没有发现陈文生开始慢慢地变了。这些年，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，1999年的时候，他向我借钱开了个门面，至此，他回家的频率就开始减少了。他的借口是要守店。不怕你笑话，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是有情感要求的，有时候特别想他，见到他，想跟他拥抱一下或者怎么的，他就会笑我：都一把年纪了，像什么话。每次都搞得我羞愧万分。从他出去开店，我们就没有了夫妻生活。我自己安慰自己，可能他身体不好。一直以来我都挺同情他的，毕竟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，觉得他本身就够苦闷了，于是只有压抑自己。

　　不过，他每天仍会回家吃晚饭，即使不能回来也会打个电话回家。他是一个特别能说的人，只要他愿意，他可以把你说得如坠云雾。每次他都会对我说“还是老婆做的饭好吃”或者“你是最好的老婆”。逢年过节，或者我的生日，他也会记得买一些小礼物和零食回家，庆祝一下，所以，这么多年，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忠贞的丈夫，不疑有他。以至于，有一次，我姐姐特意跑到我家跟我说，她看到陈文生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很亲热的时候，我还很不以为然地说“就陈文生那样，又老又丑又没钱，还能有女人看得上他？”害得姐姐硬生生地将下半段话吞了下去。

　　这里，我要补充一点，1999年的时候，我和陈文生闹了一次离婚。我也不是真的想离，只是觉得学校对陈文生不闻不问的态度让人气愤，想借此找学校领导闹一下：如果不给陈文生解决问题，我就跟他离婚。于是，我没跟陈文生商量，就直接跑到学校领导那去了。学校领导出面调停了一下就又没有下文了。为此，陈文生非常生气，很长时间都没有跟我说话，他大概认为，我是想大难临头各自飞。

　　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，我才答应拿出我妈的钱让他在外面开店的，毕竟作为夫妻没有人愿意永远冷战下去。但从此，陈文生便盯上了我手里的这几个钱。那之后，他以资金周转不灵为由，在我手里“借”走8万多元。

　　最后一次是去年6月4日，陈文生又找我借钱，说店里没货了，要钱进货。我不肯，陈文生就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扇自己的嘴巴，说自己没用，还要花老婆的钱……看到他那个样子，我的心又软了。没办法，我只好说出去给他借钱。在银行，我取出了仅剩的2万元钱，回家骗他说是借别人的，让他给我写张借据。陈文生写了借据就匆匆地走了。

　　6月11日中午，我正在午休，一个熟人气势汹汹地找到我家，要我替陈文生还钱。我觉得很奇怪，他将一张借据递到我面前，是陈文生写的，三分息，一共借了6.8万元。熟人说，当时他是看我的面子才借的，现在，他找不到陈文生，他只有找我了。之前，我隐约知道陈文生在外面借了钱。问他，他只说，做生意哪有不借债的呢？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，他用的是这种手段，这哪里是借，这分明是骗啊。但是我觉得那个熟人做得也不对，明知道是违法的事情还要借给他，简直是利欲熏心。我气愤地说，他向你借钱是违法，你借钱给他也是违法。而且，既然你是看我的面子，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……想着陈文生还不知道打着我的幌子骗了多少钱，我又气又怕忍不住哭了起来。当时，我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，

[1] [2] 下一页